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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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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笙歌落,今夕讀書音。

又是一日夕陽西下,朗朗書聲回響在申城寧靜的校園。

“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於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講臺上穿著中山裝的國文老師認真朗誦著課本。“……夫唯不爭,故無尤。此句出自《老子》八章,意思是:心,要像深淵一樣清澈平靜,不受外物所擾,至誠至善。沈澱得靜,靜至博大……明誠!!”

驟然被點到名字的少年猛擡頭,目光中有一瞬間被打擾思緒後的驚詫與茫然,回神後面上卻霎時浮上歉疚與羞赧。他局促地向後拉開了座椅,習慣性的微微弓著背垂著頭站起身,站直後卻又似想到了什麽一般很快挺直腰板,目光卻仍然習慣性地瞅著桌面。

他的年紀在班上算是極大的,即使先前營養跟不上瘦津津的一條兒,站起來也足可以讓全班同學矚目。少年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頭垂得更低了。

國文老師顯然是個極認真的人,即便學生是個自卑的少年,該說的也一句不能少:“既然是後進,就當知自己的學養比不得同學,該更加奮進才對。我方才講得就是心靜方成大道,明誠你這心,可亂的很。”面對不好好學習的學生,老師總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怒。最後卻好似想到了什麽似的嘆了口氣,咽下更多申飭,只用力用粉筆點了點木質講臺。“下課後到我辦公室來。”

明誠的心何止是亂,簡直要咚咚地直跳了。他的嘴唇動了動,面色有些發白,卻最終沒有反抗,只是悶著聲音“嗯”了聲,點了點頭。

朗朗書聲再起,心跳卻無法回覆平靜。

走神了,惹禍了,給大哥丟臉了。

大哥說,今天放學要來接他一起回家的。

阿誠是十二歲那年被明樓撿回家的。

在那之前,他攢夠了足夠自己三天口糧的兩個半塊燒餅,趁桂姨去廟會的空檔翻過院墻逃到了明樓學校的門口。那是阿誠一生中最大的冒險——他反抗了供給他衣食的桂姨,翻過了桎梏他十年的院墻,拖著六年多來遍布傷痕的身子,沖向他僅知的、也是唯一的救贖。

幸運的,他倒在了明樓學校的門口,更幸運的,他剛好趕上了明樓中午午休;但不幸的,他被明樓將近二百個同窗看了個正著,而明樓所在的高中充斥著上海政商界近乎所有適齡的上流階級公子小姐。

於是,明家大少爺撿了個下仆家小赤佬當弟弟的新聞,很快傳遍了整個上流社會交際圈。

明樓從未讓他深知這些,但不代表見慣了世態炎涼的阿誠不明白——學校同意大字不識一個的他插班念書;同意他只要通過考試就可以不斷跳級;老師導員對他格外關照開小竈;而比他年齡小很多的同班同學幾乎從未投註過多異樣的目光……如此種種,皆因大哥的特別交待。而他的大哥帶他出席場合,不吝介紹阿誠就是他的胞弟,從不避諱、毫無偏見。

以他族、冠他姓。

這樣的恩情,傾其一生,阿誠也無以為報。

但大哥很快就要出國了。

他和汪家的大小姐戀愛不成,那位汪小姐在明公館的門外求了一日,大哥則狠挨了大姐一頓鞭子,結果卻是大哥收到了法國大學下學期的錄取通知書——半年後出國。得知消息的阿誠絲毫沒有心思去關註那哭得涕淚滂沱的美貌學姐後來如何,滿心裏都是即將要和大哥分別數年的悵然若失。甚至,為此在課上走神。

他不應該給明家丟臉的,更不該給大哥丟臉。

阿誠步履沈重地敲開了國文老師辦公室的門,穿中山裝的先生合上了鋼筆筆蓋,端詳著辦公桌後忐忑站著的學生,開了腔:“明誠,你已經十四了,但你的知識水平還停留在國小六年級,甚至數學、外語的成績說四年級也差強人意。而明先生要求本校在明年之前將你的成績提升到你的年齡應有的水準,也就是初三。你認為,這樣的學習狀態和學習態度能夠達到明先生的期望麽?"

當然達不到,雖然自己兩年內連跳了幾級。但因為兩年前尚目不識丁,這樣的基礎已經很難在短時間內再快速進步了。

而國文老師顯然也對於明家公子垂頭抿唇、握拳不語的樣子有些來氣,半晌後終於耐不住道:“明樓先生為你在學校中的投資可不算小。雲笨鳥先飛勤能補拙,若你如此恐怕會讓明樓先生非常失望。他也曾經是我的學生,明家學養該達到怎樣的基準,我是知道的。”

阿誠心裏重重的一顫。

明家的基準。

是了,明家,養花是牡丹,養草是蘭草。哪怕明臺弟弟同樣是抱養,卻是從小浸淫書香與大家氣魄。自己只是個大哥從路邊救回來的雜草……

正想著,阿誠卻聽身後響起了熟悉的皮靴踏壓之聲。他驚得猝然回頭,臉色登時煞白——果然,約定在校門口等他的大哥,大概是看他久不出來,已經一路找了過來。

“大哥…”

明樓的視線從老師移到了阿誠身上,他看著垂首頹然站在辦公室裏的弟弟,薄唇輕抿碰出兩字:“跪下。”

這個命令十分羞恥,而卻是近乎本能般的,面對明樓的命令,阿誠雙膝一軟,轉身對著對方就跪了下來。

“手。”取過老師桌上訓誡的竹板拿在手中,明樓走到阿誠面前站定,示意他伸出手。

清晰簡單的命令,卻足夠讓阿誠顫栗——他害怕挨打。桂姨打了他整整六年,每日每夜。不需要理由、不需要錯誤,只要她想,她就可以揍他。疼,就是那六年阿誠對這個世界的九成感官認知,剩下的則是“恐懼、饑餓、痛苦”。不僅是竹板,任何能傷害他的東西,他都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但,這是大哥的命令。大哥救了他,賦予他新的名字新的生命,所以這一跪,義無反顧。

觸電般的顫栗遍布全身,內心的恐懼逐步攀升,卻阻止不了阿誠對明樓伸出手。

“啪——”刺痛猛然炸開在手心,熟悉的痛覺沿著神經迅速蔓延至大腦。

“啪——”阿誠深吸一口氣。他是跪給大哥的,這沒什麽。他本就是個沒爹沒娘的小赤佬,桂姨口中浪費食物的臭雜種。賤命一條本是不跪天不服地,可若是大哥的要求,區區一跪,算什麽?

他甚至覺得安全,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大哥。

竹板不知道抽了多少下,力道並不輕巧,火辣辣的銳痛在掌心發酵。“你讓我失望了。”可這樣的斥責卻是比疼痛更沈重的枷鎖,束縛著阿誠的心、枷鎖了他的魂。

對不起,大哥,對不起。一種羞恥繼疼痛之後攀爬上阿誠的心底。

“我失望的,不是你上課走神,而是怯懦。我罵你,是因為你還有進步的餘地,如果阿誠無藥可救,大哥又何必多費唇舌?”這句話仿佛是救贖,阿誠猛然擡起頭,直直望向明樓深幽的雙瞳。

是的,大哥說的都是對的。他確實太怯懦。

“啪——”忍著。

“啪——”這是大哥給的責罰。

大哥既然罰他,就說明他還有被大哥責罰的價值;如果責罰可以讓他變得更好,可以讓大哥消氣,阿誠甚至覺得自己是有些榮幸的。

“啪——!”

“唔……”梗在喉頭的痛呼終於溢出唇。

明樓驟然停手。

溫暖而穩定的手掌伸出,粗糙的拇指指腹觸到了阿誠的下頜,微微向上擡起。阿誠垂下眼睛,卻能感受到明樓正在看他。仿佛可以穿透他靈魂的註視,讓周遭萬物紛紛褪去,老師、辦公室、學校,全部遠離。普天之下只有註視他的明樓,和正在被明樓責罰的自己。

“你聽好,留在我身邊,你就可以無所畏懼。而我的人,必須是最優秀的。”

“大哥!”一聲驚呼,阿誠猛地坐起。汗水透出睡衣,手掌按到床單才“嘶”了一聲從睡夢的恍惚中拉回精神。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昨日被國文老師打紅的手心,這才確信是自己做了個夢——夢裏責罰自己的人變成了大哥,而大哥打得可比老師出手重多了。

但是自己,竟連分毫委屈、不服的心思都無。

稱得上是心甘情願。

他頗為不安的舔了舔嘴唇,為自己夢中腦補的大哥所言赧然。想要翻身下床,卻驚覺雙腿間古怪的黏膩。他面色一變,幾乎不可置信地伸手摸入被中,探入自己的褻褲內……少年的軀體尚未完全成熟,那根原來只能用來小解的東西此時卻高高地頂起,圓翹的頭部硬邦邦的戳在棉質的布料上。而不同於這幾年的幹硬,俊秀的東西此時卻是濕漉漉的,薄嫩深紅的肌膚上沾染了汗漬與黏膩的液體,那柱體一碰就興奮的讓人顫栗。阿誠的胸膛劇烈喘息,腦中一片空白。

是說……他的第一次夢遺,是因為大哥?且是因為他跪在大哥面前,被大哥狠狠的責罰。

他從嗓中猝然擠出一聲破碎的音,伸手遮住了臉。

而同樣是清晨,遠在長沙張家老宅中的另一名少年,卻沒有這樣的好運可以從夢中醒來,還能糾結驚惶一下初精夢遺的尷尬了。

張家的家奴用力一扯手中的雙股麻繩。

唇紅齒白身段柔軟、一雙桃花眼裏還閃爍著恐懼的少年,就被幾股半指粗的麻繩緊縛著雙腕、腰臀、腳踝,吊在了張家老宅的房梁上。

“嗯……”薄汗沿著少年的額角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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